最后一次在组屋阳台看日落时,手机相册恰好滑到四年前初到新加坡的照片。同样是火烧云铺满天空,只是那时的我正踮脚够晾衣绳上被风吹跑的衬衫,如今却蹲在行李箱前数打包好的药油 —— 虎标镇痛膏要给妈妈,斧标驱风油得塞进闺蜜的伴手礼袋,最后那瓶剩余三分之一的红花油,突然让我想起深夜陪我去诊所的马来西亚室友。
赤道的日落总比家乡早 40 分钟。食阁阿姨总说 “小妹来啦” 的声音还在耳畔,可今天去打包最后一份虾汤泡饭时,她往餐盒里多塞了两颗鱼丸,塑料袋提手勒得指节发红,像极了第一次在这里迷路时,便利店员画给我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地图。
樟宜机场的星耀大厅永远亮得像白昼。托运行李时,穿红色制服的地勤笑着说 “欢迎常回来”,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每年国庆时滨海湾的烟花。
有一年烟花在雨中绽放,我们举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当伞,看金色的火花在雨幕里碎成星星,印尼同学的纱丽被打湿,贴在背上像片深色的海。那时谁都没想过,某天会在同样的季节,从同一个机场奔向不同的时区。
打包行李时最费踌躇的是书架。《东南亚文化概论》的扉页有越南室友画的小像,她总说我的单眼皮像鱼尾狮喷的水;最厚的那本笔记本里,夹着榴莲摊老板写的 “猫山王最佳赏味期”,字迹被汗水晕开了边角。这些东西最终没能都带走,就像食阁里永远在排队的老伴豆花,就像凌晨五点结霜的组屋走廊,有些记忆注定要留在原地发酵。
候机厅的屏幕突然开始播放国庆庆典的回放。画面里的鱼尾狮公园挤满了人,穿红衣的孩童举着小国旗奔跑,华族大叔举着相机追拍,马来族姑娘的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四年前觉得这一切热闹得像场梦,直到某天在小贩中心听到邻桌阿婆用闽南语讲 “这个囡仔真乖”,才惊觉自己早已是这场梦的一部分。
广播开始催促登机时,发现口袋里多了颗榴莲糖。是昨天散伙饭上,泰国同学硬塞给我的,她说 “下次见面要在清迈的夜市”。剥开糖纸的瞬间,浓郁的甜香漫上来,和第一次在东海岸公园闻到的榴莲味重叠。原来味觉比记忆更固执,就像赤道的日落永远准时,就像有些人说了再见,其实是在等下一次更好的相见。
飞机爬升时穿过云层,舷窗外的新加坡缩成一枚晶莹的露珠。那些在组屋楼下跳广场舞的夜晚,在乌节路看圣诞灯饰的冬夜,在圣淘沙海边捡贝壳的午后,突然都变成了这颗榴莲糖的滋味 —— 甜里带点微涩,像极了成长本来的样子。或许就像马来西亚室友说的:“离开不是结束,是把这里的阳光,装进心里带走。”